山西孝义“黑煤窑”何以死灰复燃

       近45个小时的全力营救和持续至今的抓捕风暴，让山西孝义“黑煤窑”显形。今天上午，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从相关部门获悉，山西省孝义市西辛庄镇杜西沟村盗采煤炭资源案涉案矿主杜某已落网。此前公安机关初步掌握非法盗采主要犯罪嫌疑人8名，目前已全部被控制。

　　12月15日23时许，孝义市西辛庄镇杜西沟村发生一起非法盗采煤炭引发的透水事件，致22人被困。事故发生后，山西省政府迅速启动山西省煤矿生产安全事故二级应急响应，成立现场指挥部全力开展抢险救援，最终20人获救升井，两人遇难。据通报，这是一起非法盗采煤炭资源案件，性质恶劣。

　　12月16日，国务院安委会办公室、应急管理部召开全国视频会议指出，今年以来，全国发生多起重大矿山事故，安全形势十分严峻。特别是当前煤炭需求量大，各地全力保供，在量价齐升、共同拉动下，之前几乎绝迹的非法盗采窝点又死灰复燃。山西省孝义市西辛庄镇杜西沟村因盗采煤炭发生透水事故就是其中典型。

　　同日晚，山西省委书记林武主持召开全省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议，要求全力搜救被困人员，彻底查明原因，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面对死灰复燃的“黑煤窑”，煤炭大省山西新一轮全面打击私挖盗采和整治煤矿违规生产专项行动正集中开展。

　　村口的“黑煤窑”历经几次督查却安然无恙

　　据了解，透水事故发生时，有26人下井盗采作业，其中一名熟悉水性的矿工潜游上岸并报警。核查结果显示，当时4人安全逃离升井，22人被困井下。

　　12月17日上午，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在救援现场看到，救援队临时挖出坡道开辟救援洞口，用钢筋支撑，救援队员从洞口进入井内展开救援。历经40多个小时的全力营救，17日17时55分，第20名被困人员获救升井。记者从山西省孝义市人民医院了解到，目前，被困人员正在接受救治。

　　记者在救援现场注意到，该盗采点以搭建的围墙作掩护，在村北“河滩里”场地挖有暗道，暗道出口用钢板覆盖黄土杂草伪装，采用液压开启，如果出口处钢板关闭，则极为隐蔽。而此处距离杜西沟村村委会只有100多米，与西辛庄镇政府的直线距离仅1公里。

　　引人注意的是，就在盗采点百米开外的杜西沟村村口，还张贴着一份2021年11月20日印发的《孝义市人民政府关于整治西辛庄镇煤矿地质环境治理项目区秩序的通告》，其中写到，对拒不执行通告，继续进行私挖乱采等违法行为的，将依法追究相关责任，“对工作中消极应付、失职渎职的国家工作人员，将严肃追究责任”。

　　记者通过调查发现，此前，孝义市正在开展严厉打击非法违法采矿行为百日攻坚专项行动，行动持续到11月底，要求各涉矿乡镇要对辖区内私挖滥采行为易发高发区域进行严密监管，特别是对以种植、养殖、厂矿、居民住宅等为掩护从事非法采矿的，一律按打非治违标准处置，“坚决打击到位”。

　　西辛庄镇正是在监管范围之内。公开信息显示，有关负责人员曾先后于9月27日，10月3日、4日前往西辛庄镇开展打击私挖滥采专项督查。

　　这不禁令人费解，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煤窑”，能在村口不远处“安身”盗采，而又在长达3个多月的时间里，经相关职能部门几次督查，却安然无恙？

　　12月17日，在杜西沟村附近，一名参与盗采作业人员的亲属向记者透露了一些细节。张明(化名)的哥哥是此次井下被困人员之一，经朋友介绍来此干活。“我哥告诉我，他们采煤是用电风镐‘打’。井下有七八个工作面，工资按出煤量来算，多的时候一晚能挣上千元。”哥哥在电话中告诉张明，这边工资可以日结，也可以周结，白天停工，夜晚开工。“我们都是外出打工的，哪里挣钱哪里干，早知道是这样，说啥不让他来。”张明说。

　　对“责任悬空、监管不严、措施不落实”一查到底

　　发生透水事故的杜西沟村位于省道孝石线旁，处于连接孝义、交口、灵石3县的重要区位，交通便利，运煤重卡常年来往不绝。

　　在距离盗采点1公里左右的省道孝石线路旁，一名汽配店经理说，透水事故发生之前，每到冬季用煤高峰，店里生意尤其好，当地不少跑短途的运煤卡车存在超载现象。

　　年末岁初历来是煤矿事故高发期，在山西省层层加码确保煤矿安全生产的政策背景下，究竟是什么令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如何进行更有效的监管防范？

　　对此，记者采访了对山西省宏观经济政策和能源政策有着多年研究经验的山西省能源研究会理事长程章。

　　程章表示，山西孝义西沟村盗采煤炭资源案，从案发位置来看，盗采点距离村委会很近，还挖了过百米的暗道，并装有传送带和液压装置，这固然反映出违法犯罪分子比较狡猾、盗采方式隐秘等特点，但更多暴露出相关监管部门在打击非法盗采、非法生产方面存在责任悬空、监管不力、流于形式等问题。

　　程章说，每年冬季用煤高峰，一般煤炭价格会上扬，需求会增长，铁路运力也会趋紧。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安全事故可能会有所抬头，特别是今年以来，受国际大宗能源原材料价格上涨等因素影响，煤炭供需“偏紧”。煤价上涨，在暴利驱使下，部分非法盗采窝点就会死灰复燃。

　　程章指出，多年来，在山西省委省政府全面治理下，特别是对煤炭资源整合以后，管理有一定成效。但个别监管人员在一些私挖滥采的违法犯罪分子拉拢腐蚀下，存在以罚代管、权钱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现象。尽管此次案件是个例，但不应心存侥幸。“要把安全监管摆在突出重要位置，尤其是当地各级的党政一把手，要坚决‘零容忍’”。

　　他建议，进一步完善智能化矿山建设、智能化无人开采，提升安全保障，对于煤炭产品在运输、销售等环节展开溯源。盗采煤之所以能以低价销赃，一定是有销售环节、运输环节的人配合，“如果把我们的煤炭产品贴上标签，有了‘身份证’，私挖滥采在一定意义上就会被杜绝”。

　　透水事故发生后，林武在全省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议上指出，这暴露出山西省在打击非法盗采和非法生产方面还存在责任悬空、监管不严、措施不落实问题。解决这些问题，必须让安全生产责任和管理制度真正严起来、落下去、真管用。如果发现存在官商勾结、权钱交易、利益输送等问题，要一查到底、严惩不贷。

　　12月17日，孝义市召开全市干部大会，宣布免去赵建喜和杨光的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职务，提名免去何一帆的孝义市副市长职务。按照山西省委省政府部署，孝义市将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打击非法盗采专项整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