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直播间里,她既不唱跳,也不带货,而是教人学拼音、学识字。教拼音是杨维云过去50年最熟悉的事情,不同的是,她现在面对的学生大多是成年人。这个直播间,“藏着”很多成年人的秘密,也成为满足他们识字的出口。通过这样特别的课堂,有人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有人找到了工作。
不识字的成年人
“今天我们来学复韵母ai、ei、ui……”杨维云站在黑板前,穿着黄色卫衣,脖子间系着一条粉色丝巾,与她的满头白发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单听杨维云中气十足的声音,很难猜到她今年已经73岁。杨维云是安徽淮南人,曾在宿州市一所小学任教30年,教一年级至六年级的语文课。后来,她又做了20年幼儿园园长。退休以后,杨维云总想做些事情。
喜欢体验新鲜感的杨维云,就开始玩短视频平台。这也让她动了在网上直播教拼音的念头。“我教了一辈子语文,几十年都是和拼音打交道。”
2021年5月17日,杨维云的“喜洋洋直播课堂”开起来了。之所以叫“喜洋洋”,杨维云说,“孙子喜欢看喜羊羊动画片,我又姓杨,孙子总喊我‘喜羊羊’。”杨维云自信,这个名字一定能赢得孩子们的喜欢。然而第一堂直播课,观众只有个位数。“就算只有一个学生,我也教完。”这堂课,杨维云坚持讲了两个多小时。
杨维云原本定位的受众是学龄前后的孩子,课程主要是“幼小衔接拼音教学”。但她逐渐发现,直播间里“藏着”很多不识字的成年人。“我也是偶然间发现很多不识字的成年人生活在自卑中,他们不敢去陌生地方,担心自己教不好小孩,打工看不懂老板的文字指令。”于是,杨维云的课堂任务又加了一项“成年人零基础学拼音识字”。
“很多成年人错过了上学的机会,他们才是真正要识字的群体,我想给这些成年人一个新的起点。”就这样,杨维云在直播间有了一批特殊的学生。
第一次当学生
直播间这端,杨维云写着又大又清晰的板书;直播间那端,超万人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在线上课。在杨维云直播间里学习的人,最年长者72岁。
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全国不识字的成年人一共3800万。并且,这个群体里女性占比达75%。他们进入直播间,企图跨越过去几十年的障碍。
去年夏天,王玉(化名)进入杨维云的直播间。王玉当过女儿、妻子、母亲,这是她第一次当学生。在直播中,杨维云发现王玉不敢连麦,不敢说话。后来,杨维云知道,因为不认识字,王玉不会坐车,自己连娘家都回不去。王玉不敢在人前讲话,怕别人知道她不识字,就看不起她。
每天起床后,王玉就要面对“生计”和“琐事”。她要照顾生病的婆婆,再送两个孙子上学,然后带上午饭跟丈夫去打工。直到晚上回家,把孙子安顿好,把婆婆照顾好,她才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这个时候,王玉就进入直播间,跟着杨维云学拼音学识字。杨维云发现她进入直播间,就会有侧重地教她。
王玉每天中午有40分钟吃饭和休息时间,每次热饭等待的时候,她就匆匆进入直播间,把前一天学习的内容读给杨维云听。
“像王玉这样的学生有很多,大家需要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老伴儿喊杨维云吃饭,她却总是迟迟不下播。杨维云知道,大部分成年学生都是挤出时间来上课。她坚持早上八点半和晚上八点半开两场直播,最晚的时候,杨维云播到接近夜里零点。
自尊心
从教50年,杨维云教过很多孩子启蒙识字。但她发现,成年人学拼音学识字却要比想象中难得多。有些成年人会偷偷进入直播间学习。杨维云明白他们难以启齿的原因,“我们要保护他们的自尊心,给他们练习的空间。”
张梅(化名)是杨维云的学生之一。她出生在农村,没上过学,每天跟麦子、玉米打交道。结婚后,张梅跟着丈夫到大城市打工。张梅的城市生活并不顺畅。她带着二宝上幼儿园,老师让她填写一个表格。张梅说,自己不会写字。老师写好后,让她照着誊写下来,结果她把名字填在了孩子姓名那一栏。张梅的脸羞得通红。学校老师布置作业或者发布通知,张梅总是用手机拍下来,等丈夫下班才能告诉孩子。为了避免尴尬,张梅很少与别人交流,她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张梅一有时间就进入杨维云的直播间听课,杨维云看到她,就会跟她连麦,带她跟读。张梅也从不敢说、不会说,到现在只要是注音版的字,就能准确读出。张梅告诉杨维云,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找到了工作。
希望看到学生毕业
“直播间里的学生比较特殊,他们各有各的要求。”尽管有着50年教学经验,杨维云在下播后还是会仔仔细细备课。“我琢磨着用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学会,用什么办法让他们学会以后不容易忘记。”杨维云说。
最初杨维云不会剪辑视频,她就把手机支起来,自己在黑板前讲课,然后转回到手机后查看效果。常常需要反复录制几十遍,她才能剪出满意的视频。
直播间里,杨维云不带货,不收报名费,也不收学费。有的学生在直播间里“飘小心心”,连续“飘”两三个,杨维云的老伴儿就喊,“不要再送了”。即便身体不舒服,只要一打开直播,杨维云就像换了一种状态。杨维云说,“只要有人来,哪怕只有一个人,我就教。”
直播之外,杨维云的生活几乎没有闲时候。她每天五点半起床,跟着队伍打连厢,然后回家做直播。下午,杨维云参加腰鼓队,跟小区的老姐妹一起跳广场舞,晚上继续开直播。这样的生活,让杨维云感觉自己是“有用的人”。在杨维云的视频账号下有无数留言,她总是认真看完。“我没有念过书,现在跟着老师学,能写很多字了。”“我49岁了,现在学还来得及吗?”“我72岁都学会了。”
“希望看到学生毕业。”这成了杨维云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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